也察觉到了异常,放下笔,他皱了一下眉,很平淡地说:“我早说过了,让你不要一而再,再而三地去试探戴度。”
戴申曾经从不对戴度直呼其名。秦住住凑到戴申面前,扶在案头,急道:“你也不信他?”
“信、不信,无关紧要。”戴申拿起笔来,盯着奏疏,手下不停,“他只是素来不忿我承继了先父的节度使之位,又担心我举事不成,连累他妻儿,因此退守灵武,蓄势待发。我若失利,他仍有后路可退,兴许还会趁火打劫。我若得胜,他自然乐得锦上添花,顺水推舟。”他嘴角动了动,像是一抹冷笑,“到时候,还怕他不双手将灵武奉上?”
秦住住哑口无。戴申忽然将笔“啪”的一声撂在案上,脸色十分难看,“你为什么又要再三地试探他?难道非要逼得他倒戈不可吗?”
秦住住吓了一跳。戴申心思重,平日再不快,最多也是话少一些,脸冷一些,还从来没有这样不留情面地斥责过她。秦住住呆住了,简直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,戴申却憋不住了,一口气把不满都吐了出来,“怎么,你是怕有戴度在,你的儿子掌握不了陇右军的权柄?这次万一我死了……”
秦住住脸色刷的白了,清瘦羸弱的一个人站在阶下,戴申看得心里不是滋味,眼神刚一缓,秦住住顿时泪盈盈扑上去,头靠在戴申胸前,哽咽着喃喃:“别说,别说。”她好像疯了,转过身要去找戴申的剑,“你把剑留给我,你若不在,我就自尽。”
她这么一副全心全意的姿态,戴申心里已经妥协了。
所有的一切,都不如一颗真心来的珍贵和难得。他二十余年的生命,已经深切地体会到了这一点,因此才对秦住住深情不移。这个人,一心一意地只爱他!
“你信我,别的都不要想。”戴申一手按住秦住住的肩头,梳理着她发巾下掉落的杂乱长发。
“我信你,只相信你。”秦住住信誓旦旦,对着戴申破涕而笑。
“我稍后就要走了,去平凉郡。”戴申道。
“好。”秦住住恋恋不舍地离开他的怀抱,目光逡巡着,想要他再带点什么,再留点什么,好再让两人多一丝牵绊。看到案头的还未写完的奏疏,她提口气,浑身的力气回来了,这是她拿手的事情,替戴申写奏疏,令她有种奇异的安全感。
“剩下的我替你写吧。”秦住住拿笔之前,先问了戴申一句。
戴申犹豫了一下。
“白首愿为刀笔吏,丈夫功业与相依。”秦住住挽起袖子,细瘦伶俐的手腕提起笔来,对戴申微微一笑:“起码我还能为使君略尽绵薄之力。”
“好吧。”那张清露般的脸上展现出的笑容实在俏丽,戴申也不禁松了口,自己去收拾旁边散落的文书。
他临行有许多文书要整理,秦住住一心书写奏疏,没有理会。戴申携起一卷帛书,走至堂外,秦住住放了笔,看见匣子里随意丢着一枚古朴的白玉龟钮。那是戴申的私印。
信你?我不能信你。我谁也不信,唯有信自己。秦住住心里对自己说。她把白玉龟钮拎出来,瞧了几眼,然后牢牢握在掌中,好像握住了戴申那颗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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